暗访｜超低价“名牌口红”何来：直播带货背后的造假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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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做工质量，一支售价三四百元的假口红，成本从几毛钱到五块钱不等。这些假口红经过制假者分发后，通过微商、直播、线上线下门店等渠道流入市场。

近日，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卧底调查发现，在日化行业蓬勃发展的广东省汕头市潮南区汤姆福特口红，口红造假已成为“公开的秘密”。YSL、迪奥、阿玛尼、兰蔻、雅诗兰黛、TOM FORD等品牌口红均可在这里装瓶生产。造假者采购色粉、油脂、蜂蜡以及香料香精等原材料，经过制版、混粉、灌模、冷冻成型、包装等工序，制成假冒品牌口红。

不少造假者声称自己的产品是一比一仿制的，做工细节经得起仔细推敲，他们给记者的样品外观与正品相似，底部还有防伪码。

记者收到的各类样品涵盖了MAC、迪奥、YSL、雅诗兰黛、纪梵希、兰蔻、爱马仕、TF等品牌的热门口红，正品价格从近200元到400多元不等。

高额利润鼓励造假者继续铤而走险。一些卖家利用抖音平台的直播，将商品带给买家，让买家进入电商平台。这些抖音账号经常在晚上直播卖货，第二天相关账号就被弃用。抖音称，针对“低价卖正品口红”现象，根据平台规章制度，已封禁4000多个网红账号的电商权限，清退、没收200余家商家的押金。

公开数据显示，我国是全球第二大化妆品市场，近年来年均增速超过10%。假冒伪劣化妆品和非法添加物问题一直是消费者热议的话题。今年以来，国家药监局已连续4次发布通知，叫停237批次假冒化妆品的销售，涉及多个知名品牌。值得注意的是乐鱼体育，国务院6月29日颁布的《化妆品监督管理条例》将于明年1月1日起施行。《条例》在打击假冒伪劣化妆品和非法添加物方面做出一系列新规定，确保产品可追溯，避免形成监管盲区。

“鬼鬼”直播间里的廉价口红

“券后价39元，临近保质期出售，厂家直销，质量有保证。”张雨晴（化名）被一个名为“@小牛牛”的抖音账号吸引，该账号出售“TF”口红。

抖音账号@小牛牛直播低价销售TF口红，导入电商平台后价格只有正品的十分之一，最终消费者发现收到的口红是假的。

价格是正品的“十分之一”，商家展示的口红膏体和包装看起来和正品一模一样。张雨晴点击直播间的链接，跳转到电商平台的购物页面，下了单。但收到货后，她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有点不对劲：“香味有点浓，银色的口红管也有斑驳的黑点，外包装上印刷的字也歪了。”

张雨晴请品牌柜台人员检查，证实了自己买到假货的怀疑。张雨晴的情况并非孤例，澎湃新闻发现，抖音上还有不少类似账号，不少通过短视频展示和介绍品牌口红“用券低价购买”，晚上进行直播卖货。

“限时限量c7娱乐平台，39后领券，来直播间买吧。”抖音账号@dy312phsz368发布的短视频中，展示了包装精美的迪奥热销色号口红。账号页面介绍，粉丝可以在晚上8点半到11点半在直播间下单。多个账号直播时，真人往往不会出现在镜头里，但声音不断，强调口红价格低廉、正品品质。对于低价，他们往往会给出临近保质期（保质期）出售的解释，但商品品质有保证。粉丝跳转电商平台，领券下单，最终购买价格只有正品的十分之一，甚至更低。

诡异的是，这些深夜直播的账号犹如“鬼影”，直播结束后第二天便会被注销或关停。消费者收到货后，收货地址大多显示为广东省汕头市潮南区。8月12日，针对“低价售卖正品口红”现象，抖音称平台已完成专项打击，通过品牌关键词、低价等维度重新扫描商品，并利用同一团伙、相似图片、LOGO、专家、直播间等技术手段识别假货。根据平台规章制度，4000+专家账号被封禁电商权限，200+商家被清退并罚款押金。除了直播，在贴吧、微博、网络论坛等搜索“低价口红”，澎湃新闻发现，有大量留言或网帖声称售卖低价名牌口红，甚至直接标注“仿品、高仿”。

搜索“低价口红”，出现大量关于“一对一”仿品口红的帖子，多名联系人称货源来自汕头潮南，在广州白云销售。

在一个名为“怡人微商网”的网站上，网上有大量带有“高仿、口红、正品、A货”字样的帖子，多名联系人声称商品质量有保证、为“一比一”仿品。一位昵称为“美婷美妆”的微商在其微商相册中贴出多款低价口红图文并茂，“香奈儿限量版红管口红，25元/支；TF银管07号口红，55元/支；雅诗兰黛倾慕口红，35元/支；MAC铝管透明口红65元/支”。

一个微信昵称“美婷美女”的微商相册声称“货”来自汕头潮南区，相册里有各种低价仿制口红。

他告诉澎湃新闻，他的工厂在潮南，但他们在广州做生意。和其他仿品一样c7娱乐平台，他们的做工、原材料都差不多汤姆福特口红，但主要区别在于口红管的质量、做工是否会留痕、匹配度是否高。“如果你买几百支口红，MAC能给17块钱，黑管的Dior能给23块钱，红管的就看数量了。”

一位自称来自汕头潮南区的微商向记者展示了其生产的仿制口红的做工细节。

在记者表示想进厂查看情况后，对方坚决表示，不允许“陌生人”进入。

“联手”查货：广东城镇假冒现象普遍

广东省汕头市潮南区位于汕头西南部，是当地的工业强区。潮南区政府官网发布的《潮南区2019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执行情况及2020年计划草案报告》显示，日化、文教用品、塑料制品业产值占全区工业总产值的80.7%。在潮南区和平镇，记者找到当地一位以“批发代理，寻找优质货源”为由从事化妆品OEM生产的马姓老板。对方介绍，潮南区做化妆品生意历史悠久，和平镇分布的企业也不少，但其中也“鱼龙混杂”。在利益的驱动下，一些当地人从事制假、售卖假化妆品的生意，口红就是其中之一，“这里可以造出大品牌”。

和平镇从事化妆品生意的马老板对当地的制假情况比较熟悉，他带着记者参观了生产口红的机器配件。

他坦言，自己以前也做过造假，但后来就不做了。前几年，当地造假现象相当普遍，近几年，外地警察也陆续来这里打假，捣毁了不少窝点。“前段时间，警方抓了一百多人。”他的几个朋友都被捕了。马老板带记者参观了生产BB霜、口红、乳液、睫毛膏等化妆品的加工车间。他介绍，做口红相对其他化妆品来说比较简单，一次买几台配套的机器汤姆福特口红，就能用很久，剩下的工序就是调色粉、灌装、冷冻成型、包装。马老板工厂车间里，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色粉的味道。角落里堆放着半个蛇皮袋装的色粉，旁边的搅拌桶里装满了色粉和油脂混合制成的鲜红色口红膏体。一排灌装模具上沾满了口红膏体，随意地扔在桌子上，他的脚下是一台急速冷冻成型机。

搅拌桶里盛满了按比例与色粉、油等原料混合而成的鲜红色唇膏膏体。

在和平镇，记者发现，制售假口红在当地已是“公开的秘密”。经过一番打探，租车公司老板、滴滴司机、小吃店老板等均向记者推荐了一位在当地做这种生意的“老板”。一位名叫“陈文忠”的“老板”答应在车上与记者“接洽”：他带来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着20多支假口红，包括YSL、迪奥、兰蔻、雅诗兰黛、阿玛尼等品牌。“全部是我们自己工厂生产的。”陈文忠说，当时形势紧张，第一次做生意的陌生人不会被带到工厂。“接洽”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因为来的人要的货很多。

为了打消记者的顾虑，他请人拍摄了两段工厂工人包装口红的视频。视频中，数百支“YSL小金条”口红管被摆放在一个框架内，几名戴着手套的工人逐一检查冻住的口红管壁，看有没有糊状物附着，最后用塑料袋包装起来。“黑管TF 25元；小金条限量版25元；MAC经典款14元；MAC哑光款15元；爱马仕款43元；TF梅子红限量版26元；小银条23元；纪梵希红皮款34元；纪梵希羊皮款32元。”陈文忠报出的是批发价。相比“陈文忠”，从事口红造假的“多多美妆”、“cm化妆品”、“美婷美妆”等“老板”则更为谨慎，声称只能寄样品看货，不能见人。

绕了好几圈后，“多多美妆”终于将装有两支MAC口红的小盒子放在了和平镇一家名为“吴俊仁大厦代销处”的地方。记者在该处看到，地上随意摆放着十余个没有快递条码的包裹和黑色塑料袋。其中两个包裹和塑料袋被打开，一个里面装有20余支雅诗兰黛口红，另一个装有30余支兰蔻口红。该场所负责人吴姓最初称，并不清楚镇上人摆放的包裹里究竟装了什么，“大家随意摆放，方便就好。”

但记者拿出“陈文忠”给的口红样品后，他和另一位前来取货的男子开始看做工。他说做工不错，比他们镇上大多数人的都好。记者观察发现，“吴俊仁大厦代理处”疑似是当地假冒口红的集散地，每天下午和晚上，不断有人来送货、取货。无一例外，这些包裹从外观上看不出里面的东西，只标注了简单的字母和数字。送货、取货的人不会久留。

造假成本可低至几美分，采用“防伪喷墨编码”

不少“老板”提供的样品，包括MAC、迪奥、YSL、雅诗兰黛、纪梵希、兰蔻、爱马仕、TF等品牌的热门口红，这些口红的价格从近200元到400多元不等。如“纪梵希小羊皮唇膏半哑光唇膏 306法国红”官方指导价为345元；“TOM FORD烈焰奇幻唇膏黑管15 WILD GINGER”官方指导价为450元；“Dior Rouge迪奥传奇红唇优雅哑光唇膏 999传奇红唇”官方指导价为330元。

TF口红被仿冒。

但前述熟悉当地制假情况的马老板和部分制假者称，潮南区这些几百元的正品品牌口红，生产成本从几毛钱到几十元不等。“普通货更便宜，专柜货最贵5元。”一位制假者说。低廉的生产成本让制假者获利颇丰，因此他们愿意铤而走险。

假冒者生产的爱马仕口红的价格从几毛钱到5元不等。

潮南区制售假口红的线索也引起了警方的关注。警方调查发现，当地制假者以潮南区为生产源头，从全国各地购进制作口红所需的各种色粉、蜂蜡、油脂、香料等原材料以及压粉机、吹瓶机、口红管、冷凝机、模具、塑封机等设备，按照比例调配后加热融化，再制成膏状进行灌装，最后冷冻成型，包装成正品进行销售。此外，制假者还会通过一些隐蔽的渠道，从一些品牌化妆品业内人士那里了解到某段时间内市场上销售的化妆品喷码的段号是多少，然后喷上与正品同步更新的喷码。

记者发现，在制假售假的整个链条中，从生产到流通，都有明确的分工。原材料的买卖、“打版”、开拓市场、生产、配送，都有专门的人负责。来自潮南的假口红，一般流向广州白云、浙江义乌等地。“中间商”接到货后，一方面分销给下游的其他小经销商，另一方面通过直播、网店等方式销售。在这个过程中，还会有专门的人做推广。

公开数据显示c7娱乐平台，我国是全球第二大化妆品市场，近年来年均增速超过10%。假冒伪劣化妆品、非法添加问题一直是消费者关注的热点。今年以来，国家药监局已发布4次通告，叫停销售237批次假冒化妆品，涉及多个知名品牌。假冒口红案件近年来屡见不鲜。

2019年11月，浙江诸暨警方通过销售环节末端的网店经营者，追查到广州白云假冒口红生产源头，查获大量MAC仿冒口红。2017年4月，南京市公安局破获一起重大网络化妆品制假案，查获假冒产品4000余件，其中不乏多个知名品牌的口红。健康的市场环境也是多方期待的。

在监管方面，今年6月29日国务院发布的《化妆品监督管理条例》将于明年1月1日开始施行。《条例》对打击假冒伪劣和非法添加化妆品作出了一系列新规定，如要求化妆品生产经营者建立并执行进货查验记录制度，确保产品可追溯等。此外，对于网络化妆品，考虑到网络交易模式隐蔽性强，为避免形成监管盲区，条例相关规定将由化妆品质量安全责任主体落实，“谁生产谁负责，谁销售谁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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